在这个秋天去做一件有意义事情：写作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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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溪诗语 |美文系列

一年四季中，秋天恐怕是最短命的季节了。它宛若人一生中的花甲，又仿佛时间在一天中的黄昏，它是前一秒还挂在树尖，瞬间就被风吹落的残叶，它是废弃的凉亭立柱上，已经干裂得起了皮，轻轻一碰，就会咔嚓一下掉落的红漆。

它是一首沧桑的小诗，又是一曲深沉的琴音，它是身上那件不薄不厚的外套，也是心里那方可有可无的荒凉。它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我们不知它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它要到何处出，就好像人的降生和死亡一般。

然而夏天就不一样了。夏天的时候，我时常到无意间闯入城区的一条小河边散步，顺便遛狗。可能是由于闯入禁地而受到惩罚，那条小河在上游处被一道水闸硬生生地截断了，就好像是一个人被切断了喉咙，所以河水总是那么死气沉沉的。沿着河边一直向下游走去，中途跨过一座小桥，就能看到坐落在河对岸的，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公园。

公园大致呈梯形分布，外围是一圈步行道，中央是几个连绵起伏的小土坡，土坡上覆盖着绿色的植被和稀稀落落的树木，此外还有人工修葺的台阶和供游人休息的凉亭。虽然公园面积不大，但却充满了生机，那时碧树擎天，绿草满坡，空气中充满了温热和喜悦的气息。

公园里的人总是很多，有的人在公园的长凳上休息，有的人在凉亭里纳凉、侃大山，还有的人在公园的步道上跑步，也有人和我一样在公园里遛狗，不过最热闹的还是那些玩耍嬉戏的小孩子们，追逐打闹，时常会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到了那个园子里，我便可以把我的小狗撒开，让它到土坡上肆意奔跑。我的小狗叫卡尔，它是一条身材匀称的小黄狗，是马犬和柴犬杂交的。虽然个头不算太高，但它的弹跳力却超强，飞身一跃就可以跳上1.5米以上的高台，跑起来更是呼呼生风，如风驰电掣一般。

卡尔总是喜欢和别的小狗追着跑，但几乎没有几只狗能追得上它。如果别的小狗犹疑着不敢上前，它便自顾自地跑上跑下，来回兜圈子，时而猛地窜上前，用鼻子挑逗一番，时而俯下身子，两只前爪向后掣，做出防卫的姿势，好像随时准备撤退，直到别的小狗忍不住冲上前追它，或者被主人强行拉走选择放弃。不过，卡尔的胆子其实很小的，如果哪只狗胆敢向它大声"汪汪汪"几下，它会扭头就跑，看来狗也是欺软怕硬的。

每当我看着它在草地上奔跑，如生龙活虎一般，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感慨。它的世界在大自然，在旷野里，这里才是它的天地，而我每天却只能把它关在狭小的屋子里，一天也难得出来几次放放风。我不知道这对它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禁锢，就好像父母对孩子的爱一样。又或许，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好与坏之分，只是看你如何理解，如何选择罢了。只是有的时候，我们根本无从选择。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哗啦哗啦作响，随后纷纷坠落，一片叶子刚好打在脸上，把我从深沉的思绪中拽了回来。秋深花落尽，一叶已知秋，这里早已是另外一番风景。

公园里的人稀稀落落，显得很安静，只有两三个玩耍的小孩和陪同他们的家长。草儿们换上了青黄色的外套，上面还点缀着红色的叶子，倒也别有一番风韵。树儿们也不再是清一色的翠绿，而是披上了五颜六色的斗篷，有红的，有黄的，还有黄绿相间的，它们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像在说：难道冬天就要来了吗？虽然秋天的余温尚存，冬天却已经蓄势待发了。

站在土坡上，我俯下身，捡起一片红叶，凝神观看。叶片上干裂的纹路泛着白光，清晰可见，暗红色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那多像一位久经沧桑的老人的面孔啊。经历了春天的娇嫩欲滴，夏天的郁郁苍苍，熬过了烈日狂沙，雨淋日炙，到了秋天，它已经被打磨得如此饱经风霜了，人的一生不也正如这叶子一般神奇吗？

我情不自禁地感慨，感慨时光的流逝，岁月的往复，感慨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又感激一切都没有什么变故。是的，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得更糟，至少我还活着，健康地活着，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车祸后的前几年，我常常担心，哪天清晨醒来，就看不到初升的太阳了，哪天出了门，就再也回不到家了。可是七年过去了，我还好端端地活着，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就像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所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那么接下来就是怎么活着的问题了。史铁生选择了写作，他解释说："为什么要写作呢？作家是两个被人看重的字，这谁都知道。为了让那个躲在园子深处坐轮椅的人，有朝一日在别人眼里也稍微有点儿光彩，在众人眼里也能有个位置，哪怕那时再去死呢也就多少说得过去了。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这不用保密，这些现在不用保密了。"

我想我和史老的想法是相似的，虽然不指望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作家，但至少可以为自己这一生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卑微而真切的文字，一些并不太精彩的故事，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多少也算说得过去了。唯一不同的是，史老只能坐在轮椅上写作，而我还可以以我喜欢的姿势去写，所以我是幸运的。

只是面对这个瞬息万变、纷繁复杂的世界，自己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或者说恐慌，我想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感觉。对未来的期许，就好像是这树尖上的红叶，总是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便有可能散落一地，我们不知它何时会掉下来，只是怕它掉下来，所以我们恐慌，我们焦虑，我们祈祷，我们使尽浑身解数，但却无所适从。

于是我又想到了史老的话：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是的，既然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那么总得给活着找个认真的理由，因为想要好好活着，所以才会认真写作，用自己的"心"去书写。

既然用心，那便不能人云亦云，因为每个人的心是不同的，既然用心，那便不能患得患失，因为心是会痛的，既然用心，那更不能急于求成，因为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梦想"二字。想到这里，我似乎终于释然了。放下那些脆弱而贪婪的欲望，认真过好每一天，认真写好每一篇文章，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心也就自然痛快敞亮了。

一阵冷风袭来，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犬吠，我猛然低下头，发现卡尔正用它那双萌萌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似乎在说：我们该回家了吧！我冲它笑了笑说：你玩够了？那我们回家吧！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它立刻扬起两个前爪，欢快地跳了起来，然后一溜烟地跑下了土坡。

此刻，夕阳将沉，华灯微亮。趁着昏暗的夜色，我们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沿着河岸上的石阶，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作者简介：玉溪，一个爱读书、爱写作的会计师，希望用文字丈量生命的宽度，用阅读涤荡尘世的浮躁，做一个真实善良、灵魂有香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