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是否帮助过朱元璋 真实历史中最隐忍的复仇大片

本文是《时政记者读明史》系列第47篇，也是朱棣系列的第二篇。上接此篇

前言

僧人姚广孝是朱棣的谋主，其人身材高大，三角目，胸有韬略，不怒而威，相士称之为“病虎”。

在读者的印象中姚广孝是比朱元璋小一辈的人，但其实他只比徐达小三岁，比朱棣要大25岁。

此前他大部分时间在苏州平静生活，与亦师亦友的高启、王彝、张羽等文人组成“北郭十友”，终日写文赋诗。

朱元璋进苏州后，陆续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姚广孝的朋友们，他本人因是僧人逃过一劫。朱元璋搞“洪武四大案”诛杀的人不下10万，这点苏州文人又算什么？

而根据民间记载，朱元璋在打进苏州城后，恼于居民助张士诚，大开杀戒。“至今三百馀年，（苏州）城南隅一带烟火稀少，长老为予言，此常平章（常遇春）血刃处也。”

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洪武十五年，姚广孝追随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去了北京，之后竟日复一日鼓动朱棣造反。

他不为荣华富贵，也不贪恋醇酒美人，成功后他辞掉官位，生活与在苏州寺庙时几乎没人任何不同，黑衣淄服终日参禅作诗习文而已。

而在他的各种文集诗集中，也从未解释过自己“靖难”之起因。很多后世人猜测，他是在为朋友们向朱元璋复仇。

后人功他、罪他、德他、怨他，但没有人能否认，姚广孝为豪杰哉。

姚广孝

一、

洪武十五年，朱元璋的糟糠之妻马皇后去世，儿子们从各地回来祭拜。朱元璋也为诸子甄选僧人，去他们封地为马皇后诵经祈福。

48岁的姚广孝与23岁的朱棣有了第一次会面。

朱棣是朱元璋诸子中军事才华最高者，尤且善于用骑兵。根据流传下来的画像，其面孔很有特点，甚至包括吴晗在内的许多学者认为其生母是蒙古人或高丽人。

朱棣已经在幽州跟随徐达历练两年，军旅生活让其身材魁梧敦实，肤色黝黑，须髯如戟，炯炯有神的双眸透露出建功立业的渴望。

而姚广孝与其说是和尚，不如说是豪杰。他通儒、道、佛诸家之学，善诗文，又从道士席应真学《易经》、方术及兵家之学，明人评价他“魁梧雄伟,信豪杰哉”。

他曾游历四方，在嵩山之巅，相士袁珙见之曰：“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听到有人将自己比作辅佐忽必烈发动叛乱的刘秉忠后，姚广孝不以为忤，反而大喜。

姚广孝早年曾以诗被纳入苏州文人组织的“北郭十友”，受高启、王行等苏州文士指点，彼此间感情深厚。朱元璋之后几乎杀光姚广孝的朋友们，他本人因是僧人逃过一劫。

洪武八年，他曾因通儒术而被推举为官，但目睹诸朋友的下场，他“不愿仕”

转眼间7年已经过去，姚广孝年近五旬，身老多病，行路已需持竹杖。但他尤且意不能平，作诗感慨“白日倏而逝,青云志莫伸”。

终于有了这次与朱棣的相见，朱棣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朱棣。《明史》记载:“燕王与语甚合,请以从”。姚广孝相识遍及僧道儒，乃至贩夫走卒，又曾游历天下，其见识让朱棣印象深刻；而他也从朱棣眼中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野史上称，他一见面便要给朱棣送顶白帽子，意为“王”上面加“白”，帮助朱棣为皇。谬哉，深沉如姚广孝，一辈子擅长布局，于不经意间取自己所需，岂可能为如此轻浮之举。

一周后，姚广孝随朱棣返北京，48岁的他迎来了一生的起点。

他有诗记北上之行：

夜深多橹声摇月，晓冷孤桅影带霜。

历尽风波艰苦际，无愁应只为宾王。

二、

与一般人想象不同，在北京的最初几年中姚广孝并没有跟朱棣走得近。

当时的朱棣才20多岁，天天跟随岳父徐达鞍前马后，视之为父，学习用兵之法。他此时还没有被赋予太多权力，野心未萌，与姚广孝也相交不多。

（徐）达于今上（朱棣）为后父，恩遇甚厚。每朝见，愈恭谨谦下，应对举止，不敢毫发失礼。今上每敕谕将士，必以达为训。—《明太祖实录卷一百七十一》

姚广孝也乐得清闲，日常在庆寿寺为马皇后诵经（今天西长安街28号的双塔庆寿寺），空闲了则游览北京周边名胜。

他曾来到北京城内的黄金台（即今天的金台夕照地铁站），此地即燕昭王筑黄金台以招贤之地，唐代诗人陈子昂曾在这里留下著名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姚广孝在此也无限感慨，借燕昭王求贤典故，作诗表达求用之心：“前王好贤者,筑台置黄金。黄金未足贵,所贵待士心。”

北京八景之金台夕照

姚广孝还曾两次拜谒刘秉忠之墓，并赋诗：

一朝风云会,君臣自心腹。

大业计已成,勋名照简牍。

身退既长往,川流去无复。

从日后来看，这段日子姚广孝必参详了刘秉忠为忽必烈定下的定官爵、兴学校、劝农桑、减租役等措施，以为朱棣夺皇位打下基础。姚广孝也如诗中所言，做到了功成“身退既长往”，不贪恋丝毫功名利禄。

洪武十七年，徐达因背疽而死，北平的权力逐渐转移到朱棣身上。

三、

很多读者会纳闷，朱元璋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让儿子们到各地当藩王，难道没听过汉朝的七王之乱、西晋的八王之乱历史教训么？

正因为朱元璋太聪明了，他觉得自己的制度设计解决了这一难题。

明朝的藩王跟以往不同，采用的“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模式，即藩王不参与地方管理，只是和公务员们一样领取工资。

说白了，明朝的藩王就是世袭的军官，他们是用来填补廖永忠、蓝玉、冯胜、傅友德等高级将领被诛杀后空缺的生态位，只因朱元璋玩“家天下”，信任自己家人。

山河明月中的朱棣

平常藩王们直属有3个师，在战时，他们就成为军区司令，统帅本地区的部队。

洪武二十三年正月，北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犯边，30岁的朱棣终于首次带兵实战。朱元璋让他的三儿子晋王朱棡和四儿子朱棣分别从山西和陕西两个方向出兵。

朱棡担任此次行动总指挥，朱元璋特意写信给他，让其谨慎行事，切不可冒险：

山西原调出征进马步官兵，若不曾起程，休起。如今乃儿不花处走见将人来说，去的远了。既远了，不必去赶。

可朱棣不顾朱元璋和三哥的叮嘱，冒雪奔袭上千里，从北京突进至今二连浩特，追上了北元军队。

朱棣派部将观童前往敌营劝降，趁谈判间包围元军，迫降乃儿不花。

四、

此战过后，燕王朱棣声名大显。他作为边区藩王，统领北平军区及护卫共13万9千人，身边武将云集。

但他缺文士，其身边的王府行政官员和教师多是朝廷派来，一家老小都在江南，日日给他宣传忠君爱国那套。这些人日后大部分会被朱棣杀掉，比如长史葛诚、伴读余逢辰、才士杜奇等。

乏人可用的朱棣，在与姚广孝的几次交往中，越发被其偏才吸引，乃至姚广孝可以“出入府中,迹甚密,时时屏人语”。

《明史》明确记载，“（朱棣）所接皆武人,独道衍（姚广孝的僧号）定策起兵”。一个“独”字可见姚广孝责任之重，当年李世民玄武门起事，身边还有房玄龄杜如晦等一个文人班子，这边姚广孝忆一个人就把事情全干了。

两人走到一起的时间已无可考，但肯定是在洪武二十三年或之前。在这年九月朱棣征讨北元班师回来后，姚广孝找来曾称自己为“病虎”的老友、相士袁珙，给朱棣看相。

袁珙至，见明成祖，道其面相之尊贵，并说：“髯过脐，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

此次相面让朱棣定下谋事的决心，明人称“明成祖之有天下，始于姚，定于袁”。凭此一言，即使袁珙随后回到老家宁波，在靖难未立寸功，朱棣夺权后也封其为太常寺丞,主管明朝的祭祀工作。

姚广孝还推荐了擅长《周易》的金忠。这个人最初只是从宁波拉到北京的壮丁，闲暇在街上卖卦。姚广孝看上他后，招来给朱棣算卦，当然也是那套说辞。

朱棣将金忠“召置左右，有疑辄问，术益验，且时进谋画”。靖难结束后，金忠成为大明的国防部长（兵部尚书）。

这证明了最迟在洪武二十三年，姚广孝就开始孜孜以求的游说朱棣了，“乃道衍首赞密谋,发机决策”，日本学者牧田谛亮因此认为,姚广孝对于靖难“是个真正的策划、推动者”。

这一年朱棣才刚刚30岁，才出征过一次。在朝堂有太子朱标压制，在北京则有太子心腹、主持北方军务的一代军神大将军蓝玉，难以施展。

此情况下，姚广孝竟然推动朱棣当皇帝了，其对造反的执念之深让人叹服。

当然造反不是只搞算命迷信这套，有许多具体工作要做，可惜这种事史书中不会记载。日后当朱棣以800兵起事后，满城响应，北京领着朱允炆工资的三套班子布政司、按察司、指挥使司早都是朱棣的人。

五、

2年后，太子朱标从陕西考察迁都事宜，回南京后不久便病逝。

朱元璋只得在朱标的两个儿子朱允炆和朱允熥之中做出选择新一代继承人。

朱允熥的母亲是常遇春的女儿，选择他会被以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姻亲冯胜等为代表的武将勋贵群体所拥护。

朱允炆的外公是文官，他得到了以大儒刘三吾为代表的文官群体的推举。

朱元璋足足犹豫了半年。

在这前后，一向性格粗砺暴躁的朱棣竟然来到南京，进言“诸公侯纵恣不法,将有尾大不掉忧”，进一步让朱元璋猜忌功臣武将。

朱元璋最终选择了朱允炆。之后“蓝玉案”发，以蓝玉、常升（常遇春子）等武将为核心的一万五千多人被杀，族诛一公、十三侯、二伯，“于是元勋宿将相继尽矣”。

六、

朱元璋晚年始终心心念着一件事，迁都。

朱标去西北巡查即是为迁都西安做准备，结果竟劳累过度，因此丧命。

明故宫遗址

朱元璋很清楚，明朝的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是南京，而军事中心却在北地。当一个国家的军事中心和政治中心分隔太远，五十年内必乱。

比如北魏孝文帝改革，从北边的山西大同迁都洛阳。军事中心远离了政治中心后，驻守边境的将士迅速在政治上被边缘化，前途无望。甚至在经济上，洛阳的贵族们也垄断了大部分资源，边镇将士穷困不堪。

之后不到三十年，戍守北边六个军镇起事，北魏玩完。

不能迁都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几乎让朱元璋死不瞑目。难以想象，一代雄主在临死前竟让文官爬到头上欺负。

洪武三十年是朱元璋死前一年，当年科举会试，所录取51人竟然全是南方人！北方诸生哗然。

此事如果发生在洪武初年，北方受蒙元统治已久，不重视教化，倒还有解释的余地。但这已经是洪武30年，难道明朝比蒙古人还残暴？

深层次只有一个原因，政治中心的南方文士们根本不给北方人在政治上任何一丁点前途。

南方的官员竟然曾直接了当的说过，南方风气柔弱，故可以德化，北方风气刚劲，故当以威制。意思无非就是，要教化南方人，杀服北方人。

桀骜了一辈子的朱元璋竟然服软了，只是让考官们加几个北方学子上去把这事糊弄过去。此时朱元璋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老婆死了，儿子也死了，陪伴自己打天下的兄弟们也被自己杀了，他也将在1年后死去，实在没精力了。

可南方的官僚竟说，不行！给出的理由除了文章写得不好外，竟然还有“犯禁忌之语”。

这事就大了。

为什么文章犯忌讳?那是北方的老师们教的不对。

既然教的不对，那看来天下只有南方的理学学派是正宗。北方的人不能用啊！

既然教的不对，为什么之前没被官员没发现？北方到底是谁在包庇？

......

朱元璋死都死不安生，只得拿起屠刀搞出“南北榜案”，杀了一批人，将所录用者全换为北方学生。

但他根本改变不了北方士人基本被官场排除的大趋势。

甚至他本人设计的愚蠢军制，使得北方将士在经济上也穷困不堪。他洋洋得意的军屯制度，就是给部队一块地，让士兵世世代代在里面耕种，自收自支，美名其曰“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给老朱当兵，还指望他给发粮？太天真了，士兵们需要给他交粮！军屯粮的税收远高于一般民田，到了不好的年景，军户除了抛售土地逃荒改业之外，别无他法。

因此，军事中心远离政治中心，再加上糟糕的制度设计，导致北方士兵和文人既没有政治前途，也没有经济收益。

这些就是朱棣起事的基础，而不是什么阴谋诡计或者所谓朱允炆下旨不让杀叔叔。

对于当时的情势，姚广孝有着较为清醒的判断，他曾对朱棣精辟的分析：

夫燕，胜国之遗，而北方雄镇也。其民习弓马，地饶枣栗，悉雄蓟属。郡之材官良家子，彀甲可三十万，粟支十年。大王之护卫精兵，投石超距者，又不下一二万。鼓行定山东，略河南，势若建瓴而下，谁为抗御？

果然，燕赵慷慨悲歌之士将成为朱棣的基本盘。

七、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朱元璋去世，传位给建文帝朱允炆。

同月，朱元璋下了生前最后一道敕文，给的朱棣，希望他能效仿周公辅佐成王：

朕诸子独汝才智，秦、晋已薨，系汝为长，攘外安内，非汝其谁？..尔其统率诸王，相机度势，防边乂民，以答天心，以副朕意。

一个月后朱允炆方才给各地藩王报丧，而且按照朱元璋遗诏，诸藩王只得在当地祭拜，“毋得至京师”。所谓遗诏，基本是后任皇帝的意思。

山河明月剧照

此事让朱棣很不爽，于建文四年在给朝廷的上书中有体现，他指责建文帝说：

古今天下，自天子至于庶人，焉有父死而不报子知者？焉有父死而子不得奔丧者也？及

踰一月方诏亲王及天下知之，如此则我亲子与庶民同也。

七月，朱棣不顾遗诏，作为朱家的“周公旦”，率军南下奔丧。很快他遭到新皇帝朱允炆阻拦，只许朱棣“单骑入城 ”。

（朱棣带兵南下虽然很不好看，但并不违法明朝法制，《皇明祖训》有规定称“凡亲王入朝，其随侍文武官员，马步旗军，不拘数目。）

道衍劝道：“大王以至孝渡江，奈何有违治命,反为不孝也。惟愿殿下养成龙虎之威，他日风云感会，羽翼髙举，则大江投鞭可断也，今日何得屑屑于此哉？”

朱棣率军乃还。

一个月后，朱允炆开始削藩，首要目标即朱棣的同母弟、与其关系最好的周王朱橚，将其废为庶人，流放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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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参考资料：

《靖难”之役,蓄谋已久还是被迫起兵》卢伟

《姚广孝史事研究》郑永华

《永乐皇帝大传》毛佩琦

《明靖难史事考证稿》王崇武

《论姚广孝与“新明朝”的建立》何孝荣

《江浙地主与建文新政的关系试探》谈家胜

《明建文朝文官集团研究》经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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