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迅金句,阿迅,三问定终身
摘自《阿迅》朱迅
三问定终身
爸爸的病情时好时坏,王志经常一起来陪伴。入院时他说是自己的爸爸,这个时候也改不了口,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以至于有些护士以为他是儿子,我是媳妇。一天,我们一起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王志轻轻对妈妈说,“您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机会跟爸爸说件事儿?”
“什么事?”妈妈迷惑,王志一向说话果断、直率,有什么不能自己说的?
“我希望能请求二老同意,让我来照顾三儿一辈子。”
我吓一跳,王志什么时候改口叫我三儿了?湖南人带儿化音,听着直拐弯。
妈妈也愣了,一起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这样的请求似乎在情理之中,但在这个时候又是意料之外。“好的,我尽快和她爸爸商量。”
第二天,妈妈就给了答复,说爸爸已经在病床上点头同意。“你的意思呢?”妈妈问我,我问王志:
“你能让我一辈子不洗碗吗?”
“当然可以!”
“你能带我去趟湖南吗?”
“当然可以!”
“你有病吗?”
王志愣了一下,“补过牙算吗?”
妈妈最后表态:“我要个‘永久牌’的女婿,不要‘飞鸽牌’的姑爷。”
他家只有三面墙
爸爸出院,王志按照约定,第一次带我回湖南。
这也是我这个北京丫头第一次到湖南。我们先到了凤凰,一座如诗如画的小城。我在黄永玉的画、沈从文的诗中游荡。
随后,王志带我去了他的老家。
路过一个池塘,塘上有座独木桥。我颤悠悠地走过,“挺危险的,孩子们怎么过去?”
“跑过去。”他淡淡地笑。“我小时候在塘里摸鱼、摸螺丝,喏,塘边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顺着他的手,我看到一间很破的房。
中国人说家徒四壁,这里只有三面墙,且没有屋顶。
房子早已废弃,地上到处垃圾。王志似乎没看见脚下的一切,比画着,“这里原来是张床,我们姊妹四个睡在这儿;妈妈帮人熬草药,药锅就架在床脚;墙上开个小洞,是病人取药的窗口;屋外有片菜地,妈妈带着我们自己种辣椒、小葱、白菜……”
站在那间房里,听着他的童年,我默默地问自己:“如果我生在这间屋,现在会怎样?”眼光瞟过路边打麻将的女人。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个湖南伢子从这间房里走出湖南、走进北京、走进中央台,走进了自己的梦想?湖南人有个“臭脾气”,不会撒娇,不会服软,不会妥协,他们打掉牙齿往肚里咽,有眼泪往心里流,受了委屈梗着脖子看天,自己决定的事跪着也要把它走完……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样!
他讲完,看着我,镜片后面的眼神带着疑问。
“咱们结婚吧。”我说。
就在那间房里,我决定要嫁给他!
如果说,以前我对他的感激多于感情,而现在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崇拜。我拼搏过,从北京到东京。但我的路远没有他的那么难。人生长着呢,跟着这样的男人,心里踏实。因为没有什么他挡不住的风雨、扛不起的担当!
“你知道沈从文的《边城》中有句话吗?‘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王志的眼中闪出光,说罢,他拿起电话拨出去:“妈,我们马上回家。”
鞭炮齐鸣,我远远地看见一对老人冲我笑……
所谓夫妻一场
回京后不久,我收到了结婚礼物。
爸爸送给我《邓小平文选(上、中、下)》3卷,开卷上写着“加强理论功底,学好唯物辩证法,处理好各种矛盾。”
妈妈送给我一块传家的玉佩和一句话:“尊重过去,珍惜现在,展望未来。”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王志拉着我,来到五棵松附近的结婚登记处。
“真去呀?”我半开玩笑。
“我要求法律保护!”他理直气壮。
从填表拍照到领证出门,不过半个小时。打小以为惊天动地的终身大事,做起来竟如此简单……
没有婚礼、没有贺喜、没有红烛、没有红盖头,跨过了从小幻想过的一切浪漫程序。第二天,我提了个箱子,悄悄搬进了王志不到40平米的出租屋。
生活在一起,我发现王志跟父亲实在太像了。他们都是记者,都是“贫苦出身”,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到今天。
他们都不抽烟、不喝酒,但有一个共同的嗜好就是爱吃。爱吃的人总爱在一起吃,因为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这样的习惯造就了他们颇为相似的身材,魁梧、厚实,以至于抱起来手感很相似。
更像的是他俩的头脑:逆向思维、辩证思考。脑子指导行动,办事周到细致,遇事临危不乱,洞察事物,一针见血,直逼对手“七寸”。对于我们这种“小女人”,整个儿一“大靠山”。我敬他,是因为他能像老人一样思考;我爱他,是因为他会像孩子一样大笑。
“王太太,办婚礼太麻烦,站在一堆人面前傻笑多累!”他对不想筹备婚礼并无歉意。
“王太太!”天啊,我不介意有没有婚礼,但这个称呼让我很不适应。
不适应的还有我的胃,生活在一起我们都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开始我陪王志满腔热情吃湘菜,他陪我津津有味尝寿司,彼此都做出有滋有味的样子。但一段时间下来,装都装不像了。我简直闻不得辣椒的味道,一见就反胃。这是怎么了?
3个月后,我第一次听到腹中胎心跳动时,感动得哭出了声。真的要做妈妈了!
4个月,我第一次做了B超,宝宝已经有鸡蛋大小,头大大的,小手小脚像个外星人。王志捧着三维照片亲个不停。他真的要做爸爸了。
从此我多了一个外号——“袋鼠”。你说像不像?头小小的,肚子大大的,里面揣着一个5个月的小宝宝,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可威风了。身后总会有一个从酒窝里发出的声音:“朱迅,你也有今天……”
肚子越来越大,中午吃罢饭,我草草冲了个凉。揣着“西瓜”似的大肚子在浴室里待久了会憋闷得紧。出来看见王志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眼睛粘在屏幕上。
在家已经闲了一个月了,对于我这种忙惯的人来说颇觉得无聊,再闲下去真要生病了。顺手拿起桌上的指甲刀,补钙补得我手指甲、脚趾甲猛长,低头已经看不见脚在哪儿了,直到鞋顶得脚疼了,才发现脚趾甲已经长成鹰钩子。高高翘起脚,它却已经“可望而不可及”了。弯腰、蜷身,好不容易够着了,稍一使劲,“哎哟,”肚子里的那位开始抗议了。
王志终于分了神,“我来吧。”拿起指甲刀,扳起我的脚丫,凑近自己的脸,一点一点开工。一丝感动后,我又连续紧张。瞧!他咬着牙、抿着嘴、瞪着眼,每使一下力,脸上都会深显出一个酒窝,我的心也会跟着颤一下!
记得回国后,常笑话妈妈给爸爸剪脚趾甲。爸爸有脚气,有时还偷懒不洗脚,臭哄哄的只有妈妈闻不出来。每次我见她戴着深度的老花镜捧着老爸的臭脚,都会“痛斥”这种“男尊女卑”的现象。妈妈随意地笑笑,“你看你爸的大肚子,弯不下腰。”
“惯了几十年,当然不会弯腰了!”
妈妈的眼睛还是紧盯着爸爸的每一个脚趾,一点残余也不放过。“以后你自己成了家,就明白了。”
现在看着他的一丝不苟,我想起了妈妈的预言。
夫妻是什么?
是吃喝拉撒,是柴米油盐,是在一个桌上吃饭,一个被窝里放屁。
几十年的夫妻呢?
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是相互扶持、共度风雨。是平淡、喝彩,是承受、忍耐,是包容、原谅,是一起哈哈大笑,一起放声哭泣。在你失去平衡的时候帮你找到支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何其无奈,又何其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