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落款为什么哭之笑之？八大山人研究，简析饶宇朴之字

作者：饶国平

饶宇朴，字将文，又字蔚宗，号鹿同。

自八大山人《个山小像》被发现后，饶宇朴逐渐被大众所熟悉。许多专家对他有过介绍，但意犹未尽。笔者长期研究饶氏文化，有责任和义务把他做更深入的研究。

一.饶宇朴字“蔚宗”，对恩师蔡蔚的尊敬

鹿同，饶宇朴的别号，曾在《个山小像》中长期被人误解为八大山人之父朱谋觐的号“鹿洞”。我曾有文章分析过饶宇朴的号“鹿同”，“同”的本义仍是“梧桐”之“桐”。今天说他的字。

饶宇朴字“将文”。

与饶宇朴差不多同时代人沈德潜在《古诗源、古谚古语》收录有：“将飞者翼伏,将奋者足俸;将噬者爪缩,将文者且朴”，饶宇朴的名“朴”与字“将文”在这里得到了呼应。

饶宇朴又字“蔚宗”。

古人的字号大体上都有一定内涵，表达一定的志趣，是在“自鸣其志”。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字太白。又如叶李，字“太白”。叶李是元朝罕见的南人高官，官至副宰相。史称他少聪慧，性耿直。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饶宇朴的一位老师“蔡蔚”。

同治《南昌府志》与《南昌县志》均收入了饶宇朴业师蔡蔚的事迹。

蔡蔚:字文贞,三江口人，邑庠生，博学能诗尤精文选，受业于尚书涂宗濬[1]之门。岁戊子詹庚一[2]乱胁之使作告纛，文蔚不从。贼怒将加以刃。进贤饶宇朴救之，乃火其庐，所著诗文集俱烬。子‘道福’亦能文。（顾志）

（顧志原跋）《菊庄诗话》载，受业蔡文贞师，遭戊子之乱，遗稿无存，犹记其乙酉秋感怀一篇曰：“新月光犹薄，恆星半有無。西風不可见，吹落雁声孤”比兴深远，深得风人之秒。

儒家追求“孝亲尊师”。所以，饶宇朴字“蔚宗”，可能就含对老师“蔡蔚”的尊重与追思之意。

二.饶宇朴，视“范晔”（也字蔚宗）为楷模不仕二朝

我们在研究八大山人，频繁发现“香”元素。饶宇朴与八大山人以及师傅耕庵老人均有《问香楼》诗。

八大山人《问香楼》：十二风流曲曲新，闻香谁是问香人。若从此处寻花悟，缘起无端堕六尘。

颖学弘敏《问香楼》：狼籍威音奥味新，临风尝惜寻花人。香严未许从缘入，到此知谁扫客尘?

饶宇朴和韵问香楼：木樨公案一番新，有扣还须善听人。会得拈花微咲旨，武陵久已绝风尘。

耕庵老人和八大山人更是后面在奉新建新寺，取寺名“耕香院”。

对于“香”字，专家有诸说。

我们来扒拉。历史上说＂香＂最著名者莫过于南北朝范晔。

巧得是范晔，也字“蔚宗”，著《和香方》一卷，《杂香膏方》一卷，以香喻人。

宋书说范晔撰《和香方》，其序曰：“麝本多忌，过分必害；沈实易和，盈斤无伤。零藿虚燥，詹唐粘湿。甘松、苏合、安息、郁金、〈木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土。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

范晔更绝的是用香喻人。此序所言，悉以比类朝士："麝本多忌"，比庾炳之；"零藿虚燥"，比何尚之；"詹唐粘湿"，比沈演之；"枣膏昏钝"，比羊玄保；"甲煎浅俗"，比徐湛之；"甘松、苏合"，比慧琳道人；"沈实易和"，以自比也。

黄庭坚《有闻帐中香以为熬蜡者戏用前韵》诗中云：“我读蔚宗香传，文章不减二班”，黄庭坚是江西诗派“一祖三宗”之一宗，对后人影响深远，饶宇朴和八大山人都是黄粉。黄的诗也是用典故比较多、读起来相对晦涩。

介冈饶家在被清军屠村后，早期曾有不仕清朝的传说，饶宇朴的堂兄饶宇栻后经别人劝说去考进士，也是借籍新建县。

饶宇朴字“蔚宗”是否也含追崇南朝范晔为人傲岸不羁，不肯曲意逢迎的思想？

范晔，南朝宋官员、著名史学家、文学家，豫章太守范宁之孙。

范晔多才多艺，除学识渊博、善于为文外，还精通音乐，长于书法。但范晔为人傲岸不羁，不肯曲意逢迎。

曾任江西儒学提举的元人杨维桢有名句“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

“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这里的“蔚宗”即是范晔的字。范晔很会弹琵琶，且能作新曲。文帝几次想听他的演奏，并且多次暗示他这样做。范晔假装不知道。一次文帝宴请大臣，对范晔说：“我想唱歌，你为我弹琴吧！”范晔被逼无奈只好于是按文帝的话办了。文帝歌一唱完，范晔便马上停止弹奏，再也不肯弹了。真的有个性。

杨维桢自己也是生活在改朝换代的时期，是元代最有个性倔强的诗人，他以戴安道等人为榜样，不逐时流。

不事二朝，杨维桢就是一个典型了。别人不入仕是看时局不爽，不愿意同流合污，而他，不仅是在元末不入仕，在军阀混战的时候也不愿意做官，入明后，朱元璋甚至派兵把他抓到堂前逼他为官，仍是拒绝，太有个性了。

明亡入清后，当时人似乎也喜欢自拟于宋而拟清于元。蒙古人和满人，都是“夷夏”，宋与元，明与清，的确便于比较。

但与明清易代与宋元易代截然相反的是，元明易代恰恰是“以夏变夷”。如何看待元代遗民，如何看待元朝知识分子特别是汉族士子在易代之际对于元朝的“忠节”？

八大山人有诗《杏花与燕雀》（癸十月囗日人屋。印章：驴。）：

今朝已作杏花郎，天上碧桃谁在傍。

时耐巢空迎燕雀，不教燕贺两朝阳。

唐代进士中榜后，醵钱宴乐于杏园曲江亭子，称“曲江宴”也叫“杏园宴”。很多官宦人家带着家眷参会，在品评新科进士的同时也存有私心地为自家姑娘选择乘龙快婿，如意郎君。这大概是八大山人诗中“杏花郎”的含义。

不教燕贺两朝阳，我们也可以把此诗视为八大山人的态度。

杨维桢自幼聪颖，泰定四年（1327）中进士，放天台县尹，因惩治作恶县吏，遭奸吏报复免官。后任职钱清盐场，因请求减轻盐税被斥为忤上，以至十年不调。后官至建德路总管府推官，继升江西儒学提举。“江西儒学提举”是杨维桢最后的之官职，不知道杨氏在江西受谁的启发，从此就不想做官了。元末避乱居富春山，后迁居钱塘。张士诚居浙西时屡召不赴，后徙松江，从此遨游山水，以声色自娱。

杨维桢非常喜欢临川饶介的学生宋克的书法,若有新作诗词,常请仲温书之。

据说朱元璋想让杨维桢出来做官是挖空了心思。

先是派翰林詹同奉印登门召其纂修礼、乐书，婉辞不去，答曰“岂有老妇将就木而再理嫁者耶”，以明不仕两朝之意。为躲避官府，回到家乡。兵丁追至，路遇“紫暘宫”，杨维桢将念作柴汤官，兵丁以其不识字，任其自去。

洪武三年，再被有司敦促，无奈赴京，赋《老客妇谣》一首再明不复出仕。抵南京，见朱元璋，奏称：“陛下竭吾所能，不强吾所不能则可，否则有蹈海死耳。”留京百有一十日，俟所修书叙例略定，即乞归家。朱元璋碍其名望太大，不敢过于勉强，行前宋濂赠诗曰：“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至家，易箦，急撰《归全堂记》，掷笔而亡。死后，宋濂为他写了《元故奉训大夫江西等处儒学提举杨君墓志铭》。

杨维桢这简直是因为朱元璋逼他当官给逼死了。

我们看杨维桢，从“君臣＼夷夏＼忠孝＼亲老”来看他为什么不愿意做官，似乎都不得解。我们来看看他的诗，或许可从中窥得其思想。

《览古·弹琴戴安道》

杨维桢

弹琴戴安道，焦桐破奇声。

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

天子不得屈，王公不能聆。

独怜褚司徒，银柱老齐伶。

戴安道，即东晋名士戴逵（字安道），也是个不愿意当官的“官府屡辟为官，固辞不就”而专心艺术的大画家，大琴家。想听他的琴，要看身份、看他的喜好，尤其是权贵前来听琴，他会拒之千里。这种性格很容易得罪人而导致自伤，苏轼就说他：“戴安道之耿介，不如阮千里之达观”。何谓“耿介”？《楚辞·九辩》：“独耿介而不随兮,愿慕先圣之遗教。”

《晋书》 卷九十四 列传六十四记录了戴逵牛脾气上来了，当面发飙的事“性不乐当世，常以琴书自娱。师事术士范宣于豫章，宣异之，以兄女妻焉。太宰、武陵王晞闻其善鼓琴，使人召之，逵对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晞怒，乃更引其兄述。述闻命欣然，拥琴而往。”武陵王晞想听戴逵弹琴，戴逵不但直接拒绝了人家，把琴摔了，嘴上还骂得难听。这把武陵王晞惹毛了，转而请他兄长戴逯，他哥哥则“闻命欣然，拥琴而往。”谢安曾问戴逵之兄戴逯：“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官至大司农的戴逯回答谢安说：“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起乐。”这和饶宇朴自己不仕，而堂哥饶宇栻入仕清廷，一模一样。《晋书·隐逸》这样描写戴逵：“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进贤县志》给与饶氏族谱也同样写饶宇朴“少聪颖绝人，读书目数行下，博古通今，与年俱进。精研艺，不以才伤格，尤长于诗、古文词：上规秦汉，下涉唐宋，卓然成一家言。又善书法，真草隶篆无体不工，有晋人遗意。”二人何其相似，相信这个典故也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魏晋是中国最为动乱的时代之一，政权更选频繁,社会动荡不已，充满了杀戮征伐，战争迁徙。正所谓物极必反，魏晋集中出现了一批名士，呈现出在现实中避世的精神，就是文人的风度与气骨,所谓“晋人遗意”，一种旷达的名士态度与傲然的精神操守。

戴逵是在豫章,拜范宣为师的。范宣看他是个人才，做媒把侄女嫁给他。

范宣也是个终身不仕，以讲授儒学为业的牛人，他博通典籍，精于三礼，与范晔祖父“范宁”齐名，人称“二范”。

焦桐，仍“焦尾琴”的典故，范晔所著《后汉书·蔡邕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后因称琴为焦桐，中国古代四大名琴之一。

因为被火烧过，所以琴尾尚留有焦痕。想不到，“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以“残缺美”而扬名天下。蔡邕，也是自小博学多才，为人正直，性格耿直诚实，他总是敢于对灵帝直言相谏。这样，次数多了，灵帝渐渐讨厌起他来。蔡邕感觉到了不对，一走了之，后世有联曰：“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裁名琴”。

蔡邕遇害后，焦尾琴保存在皇家内库。据说齐明帝曾取出焦尾琴请古琴高手王仲雄弹奏。王连奏了五天，并即兴创作了《懊恼曲》。后传至南唐中主李璟手中，后又赠与大周后。李煜死后归宋室所有。据传，明朝昆山人王逢年还收藏着蔡邕制造的焦尾琴。王逢年字舜华，初名治，字明佐，崑山人。少为诸生，试以义多入古文奇字，为有司所黜。作五敌诗谓慢世敌嵇康，缀文敌马迁，赋诗敌阮籍，述骚敌屈、宋，书法敌二王。书学十九体，必归晋法，尝自号小王右军。又是一个差不多品味情趣的人。

蔡邕，字伯喈。喈，jiē，本义：鸟鸣声。他不仅在音乐上有成就，也是一位对书法理论有巨大贡献的书法家。蔡氏在书法上对八大山人与饶宇朴有影响，后面再详谈。

杨维桢的音乐造诣也极深，特别是善吹铁笛，其“铁笛道人”的别号即因此而来。

杨维桢对饶宇朴与八大山人的影响如何？

我们研究元末明初，改朝换代之际，许多文人仍然是不愿为新朝“大明”服务。公正地讲，朱元璋对待前朝士子，还没有满清大方。朱元璋不仅把饶介等吴中名士直接杀了，还安排危素为余阙守庙来屈辱这位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高启、杨基、张羽、徐贲等“初明四杰”没一个得好下场，被安排各种死法。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八大山人和饶宇朴又到了和杨维桢当年一样的“鼎革”环境。明清之际汉族知识分子特别是江南士大夫的抵抗非常强烈，死节者众多，同时也出现了如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方以智、陈确、孙奇逢、傅山等一大批笃守“忠节”的遗民。

康熙当政后，开始调整文化政策，开“博学鸿词科”，选拔汉族知识分子，进行《明史》修编。康熙十七年（1678年）正月二十三日，康熙颁发了求贤诏令。此时，饶宇朴等明朝遗民就面临着选择了。

我们从结果来看，八大山人有“晋字堂”印。饶宇朴选择了杨维桢的模式，以他的诗为证：

《应试用韵赠仲晦》

潦倒名场四十年，慕豪又是朔风天。

催人最有鸡声切，那许痴龙自在眠。

饶宇朴，所取字“蔚宗”“将文”，历史上取这字的文人全是这种“狷介”个性十足，不入世不合作态度的人。他所要表达的的是做一个耿直、真性情、有个性，坚持自我的儒士。

《世说新语》中记载王徽之雪夜访戴逵，到了门口不进，兴尽而返的故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戴逵得知此事后，说：徽之不囿于礼，独钟于情，真是我的知心朋友。

王徽之同样也是一位琴人。不仅是令桓伊吹奏《梅花三弄》的那位名流，更是“人琴俱亡”典故中的主人公之一。桓伊曾得到蔡邕制作的“柯亭笛”，这种笛子吹出来的声音特别清远嘹亮。

三.“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饶宇朴与八大山人之楷模

“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这里的文季，指沈文季，南朝齐大臣。

升明元年(477)，沈攸之造反，太祖加任文季为冠军将军，都督吴兴钱塘军务大事。平叛后被朝廷加官持节，进号征虏将军，改封略陽县侯爵，食邑千户。第二年，迁任丹陽尹，将军称号仍旧。齐王国初建时，任侍中，兼任秘书监。建元元年(479)，转任太子右卫率，侍中官职如故。改封西丰县侯爵，食邑一千二百户。

这里有一个很偏的历史地名“西丰”知识。

保武帝永初元年（420年）六月，武帝降封晋代临川郡王司马宝为西丰县【西丰在临川内】侯，追封其弟刘道现为临川王，由其兄刘道伶之子刘义庆继袭王位。

齐高帝建元元年（479年），临川郡治迁南城。西丰在西晋太康初改西平县置，属临川郡。治所在今江西临川市西南五十里。隋开皇九年(589)并入临汝县。

所以，沈文季是受封在抚州的“西丰”。八大山人和饶宇朴曾参修抚州地方志，所以，这段历史知识应该获得。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抚州府古迹考：“西丰城，在府城西南五十里。本吴西平县。晋改曰西丰，隋省入临川县。”

《南史》沈文季传：

文季风采棱岸，善于进止，司徒褚彦回当时贵望，颇以门户裁之。文季不为之屈。武帝在东宫，于玄圃宴朝臣，文季数举酒劝彦回。彦回甚不平，启武帝曰：“沈文季谓彦回经为其郡，依然犹有故情。”文季曰：“惟桑与梓，必恭敬止。岂如明府亡国失土，不识枌榆。”遂言及魏军动事。彦回曰：“陈显达、沈文季当今将略，足委以边事。”文季讳称将门，因是发怒，启武帝曰：“褚彦回遂品藻人流，臣未知其身死之日，何面目见宋明帝？”武帝笑曰：“沈率醉也。”中丞刘休举其事，见原。后豫章王北宅后堂集会，文季与彦回并善琵琶，酒阑，彦回取乐器为《明君曲》。文季便下席大唱曰：“沈文季不能作伎儿。”豫章王嶷又解之曰：“此故当不损仲容之德。”彦回颜色无异，终曲而止。

译成白话文：

文季刚猛不阿，进退有度。司徒褚渊是当世望族贵胄，颇以门户自高看低别人，文季不为所屈。世祖(萧赜)在东宫时，于玄圃宴会朝臣。文季屡次向褚渊劝酒，褚渊很愤愤不平，报告世祖说：“沈文季说我为政他的旧郡，屡次给我加酒。”文季说：“《诗经·小雅·小弁》说：‘惟桑与梓，必恭敬止。’看到老宅旁的桑树和梓树，都要恭敬地停下来行礼。怎能像阁下亡国失土，不识故乡。”又说到敌虏来犯的事情，褚渊说：“陈显达、沈文季是当今将才，足以委任边事。”文季忌讳被人称作武将出身，于是发怒，对世祖说：“褚渊自称是忠臣，不知他身死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宋明帝？”世祖笑着说：“沈帅醉了。”中丞刘休检举这件事，被皇帝恕免。后来豫章王在北宅后堂集会，文季和褚渊都喜欢演奏琵琶，酒后，褚渊取过乐器，演奏《明君曲》。文季便离席大呼：“沈文季不能作艺伎。”豫章王萧嶷又排解说：“这并不能有损仲容的德望。”褚渊神色不变，曲终而止。杨氏诗“蔚宗与文季，俱以琴自鸣”，就是说的这段故事。

沈约在《沈文季加侍中诏》评价文季说：“散骑常侍尚书左仆射西丰县开国侯新除镇军将军沈文季，业宇流正，鉴识超凡。”

沈文季曾长期任“征虏将军”。饶宇朴与八大山人是否熟悉这段材料？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八大山人在《鱼鸟图卷》上，引用了王世贞的“隐囊诗”，谈到对“博洽”的追慕：

王弇州诗：“隐囊匡坐自煎茶。”南北朝沈隐侯著有晋、齐、梁书，而其子亦颇博洽，故世人呼之曰“隐囊”也。杨升庵博物列引晋人一段事，以证人是物是。

沈隐侯即沈约，《晋书》作者。“隐囊匡坐自煎茶”表现了从容淡定、含蓄内敛的处事风度，故世人以“隐囊”称之。八大山人的这段题跋既表达了对这种魏晋风度的追慕，也表达了他的艺术主张。八大山人身为宁王后裔，与沈文季“西丰县侯爵”身份可呼应。《个山小像》中“黄安平”似乎也与“西丰”有关，以后介绍。

八大山人抄写《世说新语》中的刘孝标注引《临河序》，而不是通版《兰亭序》，正是认同“博古通今”的主张。

自古，许多政治上失意的，多把时间和精力转投到文艺和音乐上。

永乐元年（1403），八大山人的先祖，26岁的朱权因受朱棣所忌，迁居南昌，开始了南昌宁藩王46年的生命历程。朱权来到南昌后，基本不问政事，在西山之顶造天宝洞“养生性”，先后出版了《太和正音谱》，《太古遗音》、《神奇秘谱》等经典。

著名的《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根据《太音补遗》和《蕉庵琴谱》所载，相传原本是桓伊所作的一首笛曲，后来改编为古琴曲。琴曲的乐谱最早见的就是《神奇秘谱》。

也许读者朋友说我附会，但是，熟悉中国古琴史的人都知道，豫章本也是“音乐之都”。我曾在2018年，与黄铭、金路遥江、应宗强等老师组稿四个整版，以《南昌琴缘》为题发表在江南都市报。我们都能了解，饶宇朴“博古通今……上规秦汉，下涉唐宋，卓然成一家言”又岂能不知？

2007年在南昌青云谱“八大山人纪念馆”北一里的地方出土的喻襜墓砖：“汉故聘士徐稚墓之南一里”(城市溪地北)，史料记载南宋张敬之时代“昔有村甿”曾在不远处的石马村发现的“恒伊墓”下得古甓三款识云”晋平南将军墓去徐聘君墓七里＂。不过，我是对这个结论是有异议的：我没查到桓伊有被封过“平南将军”，温峤墓倒是有此封号，“平南将军温峤墓在南昌城南宣妙寺前”温峤是初葬南昌，后迁南京。张敬之，当时为了在东坛巷建徐儒子墓，拿了一块墓砖来当证据，认定这个就是恒伊墓砖。

饶宇朴在《菊庄集》中记录了，他多次来到青云谱。应该是对“恒伊墓”熟悉的。

魏晋时期的豫章古城底蕴已深，与城有关的古琴家有谢鲲、桓伊等人。“江西琴派”更是曾经“盛极一时”，宋元鼎沸，明清仍有余音。

八大山人的先祖朱权不仅出书，还斫琴。

云蒸雾绕的南昌西山之巅，是朱权视为出入天表最近的一个地点。他在《太音大全序》中说：谁说大道在天而远离人间，只是你们不知道离人很近啊。人生于天地间，得乾坤阴阳的精气，可以夺造化、抟阴阳，所以圣人制琴来养性。

朱权认为音乐可以纯洁心灵，直接与太虚相通。终于，朱权亲自选材斫出明代第一琴“飞瀑连珠”。这张历史上有所记载的旷世宝琴，署上了他“云庵道人”名号。

朱权算是看透了朝中皇家权力的游戏。他在南昌的神隐生活中，开始以江西人自居。于是在《西江诗法》里，朱权豪言“吾西江人”。

那么，我们江西本地人表现如何？我老乡广昌人何乔新在《椒邱文集》的《琴轩记》中说，弟弟何乔年善琴但有个性，有客来就焚香鼓琴。如有人逼迫，他反而不鼓，直到自己砍破古琴弃之。何乔年的琴品是不是有点戴逵的味道？许多专家视何乔年为“江西操”之最后遗唱

同治《建昌府志》"地理志”有“琴轩”条，云“广昌何乔年习静处”。2018年我策划过曾讨论过 “江西操＂兴衰，发表于江南都市报的文章《南昌琴缘》就提到了琴家何乔年。2021年抚州文物市场流出何乔年孙子何珙墓志铭。何珙和他爷爷一样也身体不好，只活到30岁。

我们很容易发现：饶宇朴把介冈家族文化，鹤林寺禅宗文化，综合命名自己的字和号（蔚宗、鹿同、㘞庵）,作品集甚至自己的庄园。

饶宇朴号“鹿同”，为“驴鹿应同”……明末清初，饶宇朴八大山人等友人追求“性灵”，崇尚与自然同频“同气相和”的人生理想与价值观。

所谓“同气相和”，与饶宇朴另一个别号“㘞庵”之“㘞”的本义“象声词，呼号声，用力之声”也是呼应的。与八大山人一样，不仕二朝，作鹿卢鸣——“自鸣其志”。

注[1]濬同浚，又叫涂宗浚。明江西南昌人，字镜源。师从丰城李材，得其传。万历十一年进士。四十二年召为兵部尚书，不赴。笃志讲学，宇内推为领袖。有《证学记》三卷。

注[2]詹庚一，明未活跃在抚州南昌的土贼。